學習病理專科時,除了要記憶所有疾病的成因、機制和徵狀之外,還要辨認它們在顯微鏡下的細胞組織特徵、以及記住這些特徵的鑑別診斷(differential diagnose)。

更要命的,是背誦這些顯微鏡特徵的形容詞。以前西方病理學醫生,最喜歡用「日常生活的事物」來比喻顯微鏡下所看到的疾病組織;說實話,大部份都形容得不甚貼切,而且我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少見過這些東西。

以「皮膚」這個器官為例。皮膚分為表皮、真皮和下皮層。有些皮膚病會令表皮層發生變化,在顯微鏡下產生所謂的「鹿角」形狀(antler like)。但事實上這個比喻很牽強,因為表皮層歪歪曲曲地生長著,並非如真正的鹿角一般對稱整齊;加上此特徵可以在幾個不同的疾病中發生,所以即使認出了,也未必幫助到診斷。

還有些病,血管也會呈「鹿角」狀,但此鹿角不同彼鹿角,形容詞是”stag horn”而非”antler”,令人更混淆了。

有些形容詞是外國鄉郊才有的建築物,對我來說是非常陌生的,例如描寫皮膚組織像「許多教堂尖塔」、「沒有裝飾的墓碑」、「殘破的磚牆」;還有常用的「柵欄」(palisade),但它卻與呈「低矮籬柵」狀(picket fence)的表皮層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。

其他皮膚的形容,包括「駱駝腳」、「鐵絲網」、「被風吹彎了的喬木」、「手抓著球」、「肉丸意粉」;還有「釘鞋的釘」、「外套袖子」、「糾纏不清的毛線」等等,抽像得來十分燒腦。只能說,發明這些形容詞的病理學大師,想像力實在超越常人。

使用比喻,原意該是協助辨認出疾病的特徵;可是更多時候,我是先診斷出疾病、才反過來尋找「比喻物」的,豈不是有點兒多此一舉了?